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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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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上。

元阿笙縮在一角, 像一只冬眠的大白熊只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。全部的註意力都落在閉目養神的顧恪決身上。

縮了好半響,元阿笙悄悄地舒展了下身體。

“顧雲霽……”

閉著眼睛的人沒動。

元阿笙抿了抿唇,蹲了下去。他像一只企鵝, 一點一點走到顧恪決的對面。

他仰頭, 顧恪決眼底下的青黑一片。

又熬夜了。

那麽忙, 還來接他幹嘛。他又不是找不見回去的路。

想到走的時候元府的大半人來送,元阿笙莫名覺得自己真就像嫁出去的女兒似的。他蹭了蹭自己的臉,心裏只覺得奇怪得很。

馬車搖搖晃晃, 元阿笙下巴擱在自己手臂, 一動不動地仔細打量著睡著的人。

顧恪決是男人,他也是男人。

顧府這麽大的家業, 以後怕是要有孩子來繼承。他又生不出,那顧恪決豈不是還要娶妻的。

想到這, 元阿笙忽然給自己潑了一盆冷水。

長睫垂下,遮住眼底的黯色。

以後的事兒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

他挪了挪, 又將自己重新挪回到剛剛的位置上。從始至終,顧恪決沒有一點反應。

顧府大門口。

馬車一停,元阿笙立馬跳下馬車便往自己的院子走。

一天沒回來, 也不知道院子裏的雞鴨怎麽樣。

下這麽大的雪,走的時候他忘了跟阿餅他們說掃雪的時候別忘了雞棚。

“主子, 到了。”

馬車外,顧冬看著元阿笙遠去的身影低聲喊了一下。

顧恪決緩緩睜開眼,視線滑過元阿笙剛剛坐著的地方。不免翹著唇角搖了搖頭。

還是怕啊……

阿笙現在處處避著他。照著阿娘說的, 要好好培養感情, 可人躲著自己如何培養。

他下了馬車。

“夫人呢。”

“回自己院子裏去了。”

“叫送去的東西送過去了嗎?”

“早送過去了。”

……

雲瀟院。

元阿笙推開門直奔後院雞棚。

“少爺回來了!”阿餅飛快上前, 跟上元阿笙匆匆的步伐。

“家裏可好?”

“好著呢, 昨天主子還專門來過一次。結果哪裏知道少爺已經走了。”

阿團走在元阿笙的另一側。

“我們起來的時候還以為少爺又被擄走了。可嚇死人。”

雞棚外,元阿笙面露歉意。“下次不會了。”

天氣冷,雞鴨都蹲在窩裏。

一共十一只,獨獨少了那一只大公雞。

“曲涯來過了?”

“對,他說他得了你的允許,主子那邊一點了頭他就過來抓了。不過他自己親自上手,被叨了不知幾下。”

母雞大了,蹲在窩裏眼睛要瞇不瞇。

忽然,元阿笙在它翅膀的縫隙中看到一抹鵝黃。接著一個小小的鵝腦袋從縫隙中擠出來。

元阿笙身子前傾,試圖看個清楚。“哪裏來的小鵝?”

阿餅快速解釋道:“主子讓人從莊子上的暖房送來的。”

“這麽冷的天,顧雲霽瘋了。”

“送了幾只?”元阿笙本來還打算進去的,只能將雞棚的門重新關好。

阿餅道:“六只。”

“本來我們打算照著少爺那樣先放在雜物房養的,但是現在雜物房也冷,只有放雞棚,看母雞會不會幫著帶一下。”

“天寒地凍的,虧得他想得出來。”

阿團小小一聲。“我看是主子以為少爺喜歡這些,所以才送過來的。”

“行吧。”

“好生養著就是了。”

元阿笙想著要是他現在再走一次,回來之後院子裏會不會多一頭到處拱雪的豬。

一天不見,院子裏依舊不變。

元阿笙回到自己的屋子裏,裏面早已在他進門的時候就放上了炭盆。此時解下大氅,也是暖烘烘的。

“家裏有人就是好啊。”

“那阿笙不要總是一聲不吭就跑了。”

“顧雲霽?”

顧恪決起身,緩步靠近元阿笙。又自然地將他手中的大氅接了過去。“我與阿笙一同回的,阿笙何必這麽驚訝?”

元阿笙後退幾步。

“你不是困了嗎?我那時不好打擾你。”

顧恪決將手上的衣物掛好,低聲道:“我與阿笙之間不存在打擾。”

元阿笙直接忽略他這句話。他轉身,拉開門就要出去。

“阿笙又要走?”

元阿笙白眼一翻,手伸在他跟前。“你休書打算什麽時候給我?”

顧恪決點了點他的手心,聲音微微繃緊。

“阿笙別想。”

“想想也不行,顧首輔,你好生霸道。”說完他也不管裏面的人是什麽反應,徑直去了廚房。

這個點兒了,也差不多給做飯了。

他這邊剛發好火,糯米糍一樣的奶娃娃從門口湊了個腦袋進來。“呀!哥哥你真的回來了!”

元阿笙彎眼。“快來,外面冷。”

“哥哥,我昨天找,哥哥不在。”

元阿笙攏著小孩抱在身前,雙手蓋住他的小爪子。“這麽冷的天,你還來找我玩兒?”

“嗯嗯。爹爹種的好東西長大了。送哥哥!”

說著,他邊在自己的兜兜裏掏啊掏。

元阿笙先是看到一點紅皮,緊接著是一根手腕大小的……紅薯?

小孩捏著他的手一連放了兩根兒胖胖的紅薯進去,元阿笙錯愕。“這是你爹爹種的?”

“嗯,爹爹種的。”

“爹爹有好多好東西窩。”

元阿笙驀然一笑,他捏捏小孩的鼻尖。“你怎的知道是好東西。”

“爹爹說的。”

“那你可知,這個東西叫什麽?”

“爹爹說是薯薯。”

“那只有這麽一點兒嘛?”

“嗯,一點點。”

“爹爹說花花不好看,下次不種了。”

“那這個……”元阿笙揚了揚手中的紅薯,“不種了的話,這個怎麽辦?”

只看花,不看根的嗎?

“我找到的!”顧棋安挺了挺小肚子,眼睛發亮,“爹爹說給我。”

此時,不知何時坐在元阿笙身邊的顧恪決出聲:“棋安的外祖家行商,去過許多地方,有稀奇的東西就帶回來給棋安的娘開店。”

“老二在鴻臚寺,與外邦的人接觸頻了些。夫妻倆興趣相投,盡是喜歡這些稀奇東西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

看來不是大燕本土產的東西。

元阿笙揉了揉崽崽的臉,“那你告訴哥哥,你們那邊還有這個薯薯嗎?哥哥買。”

“阿笙若是喜歡,我去看看。”

元阿笙忽然直直看著顧恪決。“顧老頭。”

顧恪決一噎。

“阿笙。”

“我該叫你顧雲霽還是顧恪決?”

顧恪決語調悠然。“隨你喜歡。”

“你自己沒事兒做,大白天的跟我們這些閑人湊在一塊?”

元阿笙以前只是跟顧雲霽熟悉。忽然知道顧雲霽與顧恪決是同一個人,他忽然有一種割裂感。

短時間內他還是消化不了。

顧恪決凝眸。目光似夜霧,將元阿笙全然籠罩。

他瞳孔顏色本就略深,一動不動看著人的時候就像暗夜裏的狼鎖定了目標。寒得人脖頸發麻,動彈不得。

以前當社畜當習慣了,別人一強勢,元阿笙就容易慫。何況是對著顧恪決這只老狐貍。

元阿笙艱澀的咽了咽口水,視線飄忽起來。

剛剛與顧恪決說話的是剛剛的他,不是現在的他。稍安勿躁,稍安勿躁……

顧恪決壓下眼睫,抿緊的唇莫名給人一種委屈的感覺。

元阿笙:他剛剛說話有那麽重?

“哥哥,你要去嘛?”顧棋安搖了搖元阿笙的手,將他的註意力扯回到自己身上。

“去。”

“不過我要是把你家那些拿完了,你爹爹罵我怎麽辦?”

顧恪決:“他不敢。”

顧棋安看了一眼顧恪決,然後鄭重點點頭。“大伯說不敢。”爹爹就肯定不敢。

元阿笙掃了一眼顧恪決。“以前沒見你們倆湊一塊。”

不然奶娃娃這大伯一喊,他準是知道顧恪決身份了。

元阿笙看了看竈孔裏的火,揚了揚手裏的紅薯。“棋安,你吃過這個沒有?”

“沒,爹爹說有毒。”

也是,也不是人人有勇氣做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。

“那我把這個放火裏,可以嗎?”

“給哥哥的。”

“咱們烤一烤,看能不能吃。”

竈臺上,阿餅忙碌,阿團被占了位置,只好跟豆兒一起洗菜。

奶娃娃帶過來的紅薯勻稱,巴掌長,剛好適合用來烤著吃。元阿笙將紅薯埋入泛紅的木炭灰中,繼續燒他的火。

午飯過後,元阿笙怕燒成炭,肚子還飽著就將其掏出來。

“呀!臟臟。”

顧棋安小小一團蹲在元阿笙的身邊。他見元阿笙用手去摸,輕輕拽了拽他的衣服。“哥哥,不吃。”

顧恪決從進了院子就跟在元阿笙的身側,此時見他一臉歡喜地去碰那東西,眉心微動。

阿笙怕是認識這東西。

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,這東西他只在顧行書的暖房裏面見過。是外邦使者知道他喜歡稀奇,才送來的禮物。

細算起來,已經有幾年了。

暫不論阿笙以前的心智,既是外邦的東西,阿笙又是怎麽知道的?

不容他想明白,元阿笙已經將紅薯拿在了手中。捏了捏,軟趴趴的,燒的時間正好。

剝開外皮,裏面的是白色的。伴隨著裊裊熱氣,一股甜香彌漫在三人周圍。

“好香啊。”

“確實好香。”元阿笙扯出自己的帕子,單手撚在上面擦去臟東西。

顧恪決見狀,指尖動了動,又暗自壓下。

元阿笙撚了一點往嘴裏放。

兩人畢竟沒有吃過,他得當著他們的面兒試試毒。

還沒送進嘴裏,手腕一緊。

元阿笙側頭。

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顧恪決把東西送到了自己的嘴裏。指腹一軟,元阿笙的瞳孔驟縮。

顧恪決凝著他,蹙眉。“東西不可隨意吃。”

元阿笙別開頭,連忙收了手回來。“你不是也吃了。”

顧恪決抿了抿唇,舌尖軟糯的觸感分不清是阿笙的手還是剛剛入口的那東西。

元阿笙耳垂發燙,又狠狠瞪他一眼。隨後毫不客氣地將手在他身上擦了擦。

顧棋安緊張地看著自己的大伯。

元阿笙又塞了一點進自己的嘴裏。只需要輕輕抿一下,那紅薯便會消散在舌尖。

“是不是沒有毒?”元阿笙問。

顧恪決遲疑地點點頭。

“ 我也覺得沒有毒,還挺好吃。”元阿笙看著顧恪決,又望著一臉擔憂的顧棋安。“給棋安吃嗎?”

顧恪決:“嘗個味道。”

元阿笙隨後捏了指甲蓋大小的一點給他。他手背蹭了下奶娃娃的臉,商量著道:“可以試試,不過棋安要是不想吃就不吃。”

顧棋安抓住他大伯的一根手指,最後沖著元阿笙張嘴:“啊~”

顧恪決喉結動了動。“阿笙,現在要去西苑嗎?”

“去。”元阿笙一共烤了兩根兒,一根給阿餅他們嘗個味兒,一根他跟顧恪決吃得多。

西苑。

現下人都在家,元阿笙一行人過去的時候,顧行書夫妻兩出來迎接。

“大哥,大嫂。”

元阿笙臉苦了一瞬,又恢覆如初。“顧二少爺。”

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稱呼。

顧恪決點了點頭,也不多言。

“爹爹!我帶哥哥來挖薯薯。”

番薯?

那東西長相奇特,顏色好看,兒子一見著就喜歡。當即挖出來去找他的哥哥去了。他現在帶著人過來挖,顧行書也不意外。

“東西在暖房,大嫂若是要,我直接叫下人挖了送來就是了。”

元阿笙保持微笑:“叫我名字就好。”

暖房上面是用透明的琉璃瓦蓋的,一進到裏面就像是步入了春天。百花齊放,姹紫嫣紅。都是些名貴的與長相稀奇的東西。

顧行書牽著自家的娃娃跟在顧恪決夫夫身後。

“安安,你說那個番薯很好吃?”

“甜!香香的。”

“我還說他就跟牽牛花差不多,原來是好的在於它的根。”

花?

元阿笙靈光一閃。

他忽然想起來當初棋安給他帶的那一朵花。

他說怎麽眼熟呢,偏紫白色的,像個小喇叭。不是紅薯花是什麽。

在暖房裏面走著,不時便出了一身的汗。

元阿笙擦了擦額頭,撈著鋤頭看著面前十幾平米的地方。

薯藤正茂,葉子從嫩綠轉換為深綠。看藤條,已經是老得發褐,也快要枯萎了。

元阿笙仔細看了看,發現在一個隱蔽的藤條下方,藏著翻出來的新泥。

他失笑。“棋安,你就是在哪兒挖的吧。”

“是呀是呀。”

元阿笙用鐮刀隔了兩株的藤條,包括奶娃娃刨了的那一株。

他躬身忙著,顧棋安小朋友跟玩兒似的跟在他身後將這些藤條扯遠。

“好了,你們站遠些,小心碰到人。”

顧恪決:“阿笙,我來。”

元阿笙直起身,沖著外側擡手。“您那邊請,大少爺。”

顧恪決嘴角一翹,眼中多了些無奈。

不過小少爺堅持,他只得往後退了幾步。

鋤頭一揚,元阿笙沿著距離留下的樁子二十厘米處挖了下去。鋤桿拗了拗再一提,一大摞的紅皮番薯被盡數翻出。

“哇!哥哥,好多好多!”

“是啊,好多!”元阿笙元眼冒星星。

最大的一個有小娃娃的腦袋大,兩斤是絕對有了。他想過產量會高,但沒想到這麽高。與自己奶奶以前種的差不多大了。

兩棵全挖了出來。一個籃子便已經滿了。

這土是沙土,混雜著黑泥,偏肥。一看就是被精心伺候長大的。

元阿笙不免誇讚:“顧二少爺也是種田的一把好手啊。”

“哪裏哪裏。”顧行書不由得看向他長兄。

若是以前,他倒是厚著臉皮能接上一句。可是自從上次被他大哥敲打了一番,顧行書邊很少花心思在他的暖房了。

只有這會兒得空了才有機會進裏面看看。然後就被他家棋安挖出來兩根塊莖。

泥土扒拉下來一瞧,一株大大小小竟然有八根番薯。

顧恪決凝眸。

元阿笙見他盯著那薯藤,心中一笑。果然,他也懂了。

在大燕朝這個糧食產量還是極低的朝代,餓死人的事兒稀疏平常。在饑餓的年代,論起最能飽腹的,無非就是紅薯、土豆。

顧恪決沒說什麽,只將元阿笙的那一籃子東西拎起來。“顧行書,這些東西你養了多久?”

顧行書:“每年插幾根兒藤條。”

雖然說不好看,但是畢竟奇珍,所以即便是長得不怎麽樣,顧行書也會將其留存一部分在他的暖房裏。

“這些東西你每年都會挖出來?”

“是。”

“那多的那些番薯呢?”

“我讓家丁隨便往院子裏種了。”

元阿笙眼睛一亮,立馬湊上前來。“每年都有種外面的?沒有收回來。”

顧行書被他亮油油的眼睛盯得發毛。他往後錯了一步,站在顧恪決身後才道:“是。這個長得尤其快,即便是不管也長得極好。”

“可以啊。”元阿笙笑得嘴角快裂到耳根了,他手一揮,風風火火的道,“顧恪決,回家。我有事兒跟你說。”

顧恪決點點頭,拎著籃子過去跟在元阿笙的身側。

奶娃娃抱了一下他爹的大腿。“爹爹,我要跟哥哥玩兒。”

“好,爹爹送你。”看著架勢,顧行書覺得自己即便是不跟著去,他哥也會來找他說事兒。

雲瀟院裏,阿餅接過籃子。“阿餅。東西放地窖裏。”

“留出幾根等會兒吃,其餘的放進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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